東方美學下的"武俠"之道新境界--評電影《臥虎藏龍》
《臥虎藏龍》是李安根據(jù)王度廬同名小說改編的武俠動作電影,由袁和平任武術(shù)指導,周潤發(fā)、楊紫瓊、章子怡、張震等聯(lián)袂主演。影片自2000年在中國臺灣上映,就備受關(guān)注,不僅在國內(nèi)市場回報頗豐,而且遠銷海外。《臥虎藏龍》的北美票房突破了1億美元門檻,成為美國電影史上第一部超過1億美元票房的外語片。影片也獲得諸多獎項,成為電影歷史上第一部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的華語影片。
李安以"父親三部曲"起家、長于拍攝倫理片,這是他的第一部武俠片,也是他長久以來對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"俠義精神"的一次探索?!杜P虎藏龍》不同于與以往的武俠片,不僅融入古典文化,探討了武俠的深層含義,提升了我國動作片的新境界,更為中國武俠片的傳播打開了世界之窗,成為世人了解武俠與東方文化的媒介。
一.主題追尋:"俠"與"道"的遵循與突破
電影圍繞大俠李慕白退隱江湖之際青冥寶劍失竊一事,及引發(fā)的一系列江湖恩怨,道出兩代人的愛恨情仇。與以往武俠片中呈現(xiàn)的血雨腥風截然不同,《臥虎藏龍》整個影片的基調(diào)猶如導演李安本人的性格一般,內(nèi)斂、含蓄、平靜,透著濃濃的人文內(nèi)涵,其中既有儒家"仁義"的大俠處事方式,又充滿了道家禪宗的辯證哲思。影片表面通過李慕白和俞秀蓮、玉嬌龍和羅小虎兩對人的情愛關(guān)系,呈現(xiàn)江湖兒女的俠義之夢、俠義之情,實則借武學、功夫的塑造,闡釋了儒道的精神、禪修的境界,以及人類永遠面對的情欲困擾。
影片開篇李慕白從河邊走來,與俞秀蓮相遇表明退出江湖的心意時,說到自己破解出關(guān),一度進入很深的寂靜,時間空間都不存在了,不僅沒有"得道"的喜悅,反而被一種寂滅的悲哀環(huán)繞。李慕白口中的"有些事需要想想",暗指與俞秀蓮的兒女之情,以至于李慕白寧愿放棄閉關(guān),期望和俞秀蓮一起歸隱山林,來化解內(nèi)心的不安,追尋一種新的平靜。可見,即便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一代大俠李慕白,也不免為情所困。二人的曖昧關(guān)系被吳媽、貝勒爺先后明示暗示,甚至李俞二人也親自道出--如李慕白口中的"我以為我們都說好了"。這對中年俠客之所以未在一起,源于禮義的束縛、道德的阻礙,他們遵循的"道",不允許彼此的越軌行為。正如二人的出場,李慕白跨越了方正規(guī)矩的俞府大院,從門框中走進來,框架式構(gòu)圖暗示越是大俠所需遵循條條框框越是繁多;俞秀蓮出場遇見李慕白時,身后背景正好顯出對聯(lián)上的"禮樂"二字,也對其身份作了規(guī)定。
竹林茶座中,李慕白握住俞秀蓮的手,卻說出師父曾常說的話:"把手握住,里面什么也沒有;把手松開,你擁有的是一切",俞秀蓮勸他"不是每一件事都是虛幻的,剛才你握住我的手,你能感覺它的真實嗎?"李慕白則回應不敢觸碰俞秀蓮手上常年練功留下的硬繭,事實上這些硬繭正是禮教的具象化呈現(xiàn),李慕白真正不敢觸碰的是時刻提醒他們身份背景的道德象征。最終李慕白反問出那句"江湖里臥虎藏龍,人心里何嘗不是?"不僅江湖各路紛爭不斷,人心的內(nèi)欲望也如同江湖般紛亂沖撞,看似自由的江湖實際上并不自由,此時的李慕白是羨慕玉嬌龍的年輕叛逆、不顧禮法、任意而為的,而正如二人談話結(jié)束時身后的那面白墻,將他們與窗外那恣意搖曳象征自由與欲望的竹林相隔開,他們到底也未能逾越道德鴻溝。直至李慕白臨終前留著一口氣不再"煉神還虛",而是向俞秀蓮表白衷心,二人終于突破一直以來堅守的禮義之道。
另一面,作為九門提督府上的千金小姐玉嬌龍,本應最為循規(guī)蹈矩、遵守禮教,卻生來性格叛逆、刁蠻任性、不服管教,不僅十歲起秘拜碧眼狐貍為師,學習武當劍法,更是與新疆大盜"半邊云"羅小虎私定終身,看到貝勒府的青冥寶劍便偷來"隨便玩玩",不滿父母之命便大婚當天逃婚,最后攪得整個江湖天翻地覆。玉嬌龍心中之"道"是自由自在、不受約束的江湖夢,然而真正的江湖注定與她的想象截然不同,在無意害死李慕白后,玉嬌龍心中的"道"也不復存在了,只是回到武當與羅小虎一夕纏綿后,跳下山崖,既可理解為殉情,又可解讀為李慕白之死令她往后的追尋不再有意義--她突破了世俗之道,尋到了江湖做人之道,卻最終歸于幻滅。正如玉嬌龍出場時,身后對聯(lián)顯現(xiàn)的"了無痕"三個字,影片從一開始便暗示了玉嬌龍的結(jié)局,她的命運就像一場自己編造的夢境,最終夢醒一切回歸虛空。這也許是李安最想要闡釋的禪宗之意。
二.視聽設計:"武"與"景"的變幻與交融
《臥虎藏龍》作為武俠片最為人稱道是其武打場景與動作的設計。導演李安是第一次拍武俠片,不太擅長動作設計,為此他特地邀請導演袁和平擔任武術(shù)指導,配合自己的影片理念,設計出了其他武俠片無法比擬的動作場面。將無垠的新疆大漠、云霧繚繞的山巒、流水飛瀑等武俠小說中最常出現(xiàn)打斗場景,與影片中的比武理念完美結(jié)合,呈現(xiàn)出精彩絕倫的視聽設計,將中國武術(shù)與東方美學發(fā)揮到極致。
本片在武術(shù)設計上,有著諸多創(chuàng)舉,最突出的是輕功的展現(xiàn)。玉嬌龍深夜盜劍,遭到俞秀蓮的追捕,二人上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屋頂追逐戲。一般武俠片在呈現(xiàn)輕功時,通常一閃即逝,對于起身、飛、落三個過程總是取其一而用之,決不會展示全程,將輕功作為曇花一現(xiàn)的視覺奇觀,因其詭異從而避免觀眾對虛假的反應,所以用長鏡頭跟拍是忌諱。但李安反其道而行,偏偏使用長鏡頭跟拍,拍攝兩個女主角在屋頂上施展輕功、追逐跳躍的情景,她們輕盈的身姿,優(yōu)美的線條,躍然屏中。同時,配合導演精彩的場面調(diào)度,保留了飛躍、追逐動作的完整性,攝影機在兩個人的后上方不緊不慢的跟隨著,在運動與靜止之間保持著節(jié)制與內(nèi)斂的速度,在追求多樣姿勢變換的同時保留長鏡頭,剛?cè)岵?旋轉(zhuǎn)流暢,仿佛與整個情景融合在一起,形成別具韻味的輕功戲。
電影中最為經(jīng)典的武打場面,還數(shù)李慕白和玉嬌龍在竹林頂端的一場比劍。李慕白要求玉嬌龍歸還青冥劍,玉嬌龍立即施展輕功逃遁,李慕白隨即施展輕功緊追,他們到了一片竹林中比劍,這場戲"極具東方意象之美"。在一大片壯闊如海的綠色竹濤中,玉嬌龍身輕如燕,李慕白氣度非凡,二人穿梭在竹海中,將中國武術(shù)輕功的縹緲輕逸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"竹林比劍"一直是中國武俠電影里的經(jīng)典橋段,《十面埋伏》、《夜宴》等許多影片也都將竹林作為武俠的重要背景元素。李安曾解釋,在中國的武俠傳統(tǒng)當中,竹林有著相當深遠的涵義,特別是在比劍的時候。實際上竹子是中國文化的重要象征符號,竹子清新雋永,一如君子清雅高潔,又堅韌挺拔,任風吹雨打,依然保持節(jié)氣,正是綠竹這樣的品性,暗合了俠客們向往和追求的內(nèi)在人格,也承載著中國武俠精神的不屈使命。置身臥虎藏龍的竹林之中,竹色清新飄渺,給人以清幽超脫之感。竹子本性瀟灑,更加襯托人物動作輕盈,來去自如。竹色因為陰陽的變換,亦明亦暗,就像是一幅飽滿的中國畫,李慕白和玉嬌龍皆身著白衣,在這種如詩如畫的竹林的打斗已經(jīng)脫離了武俠的意義,更是一種深層的詩意的舞蹈。二人在竹林中此起彼伏,時而一前一后,時而一上一下,將玉嬌龍的叛逆自由與李慕白的克己道義之間的矛盾巧妙展現(xiàn),其實所謂的江湖爭斗,也不過是內(nèi)心矛盾的外化,搖擺不定的竹子實際上也暗示著他們之間迷亂心境與充滿情欲的關(guān)系變換。輕與重,上與下,陰與陽,這場戲不僅帶給觀眾絕佳的視覺享受,更是將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的哲思融合轉(zhuǎn)化,呈現(xiàn)于銀幕之上,令人陷入沉思。
李安曾說:"最好的電影不是你說了一個多好的故事,而是你在觀眾心里激起了些什么。"顯然,《臥虎藏龍》就是這樣一部能夠"在觀眾心里激起什么"的影片。常有觀眾發(fā)問最終玉嬌龍的跳崖,而李安正是用這種意猶未盡的表達方式,訴說著自由與克制、孤獨與欲望的武俠之道,觀眾在觀看中靜靜思考,在思考中細細品咂--那份內(nèi)心的欲望與延伸、追逐與虛空的禪意境界。
本文來源:《視聽》:http://12-baidu.cn/w/xf/950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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